我的記憶僅能追溯到托兒所時期，不大記得那是多大年紀？
大抵是四五歲左右吧？我想…

按理來說、我並不需要上托兒所。因為父親是成衣中盤商，
母親則是位栽縫，平日皆在家中、亦不大需要招呼客人。是
以根本不需將我託管。

但由於兩個哥哥中，一個上了國小、另一個也就讀於幼稚園
，附近鄰居的孩子也泰半如此，小些的孩子都被送進了托兒
所。怕我沒有玩伴而感到無聊，是以母親也將我送到托兒所
去跟大家作伴。


托兒所在離家約兩公里的地方，如果我印象沒錯、應該是叫
「小康托兒所」。雖然名之為托兒所、事實上只是一堆毛孩
子的集中地，而且還是在名列古蹟的「開漳聖王廟」裡頭。

小時候的我自然也不懂誰是「開漳聖王」，只知道那兒是間
廟。平時雖然也有人來拜拜、但總是三三兩兩，所以廟祝公
公平時是閒得慌的。既然是閒著、不如就讓些家長來這兒託
管孩子，便有了這間托兒所。

不過要對付一堆毛孩子顯然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以廟公的
體力來說不堪負荷。所以平時負責哄騙小孩子的是年輕的女
老師，她們都很有愛心、這是我唯一的印象。

托兒所裡沒有課程、也沒有什麼上下課的觀念。家長在白天
任何時候把孩子帶來丟著，在任何時候把孩子領回去，一天
裡來來回回個兩三次也是平常事。

平時「老師」(該說保姆？)們是由著孩子亂跑亂跳，總之一
群孩子在一起、他們自會找樂子，也不用費什麼心。可能玩
捉迷藏、跳房子、老鷹捉小雞，甚至就蹲在地上看螞蟻行軍
、同樣都是不亦樂乎。

偶爾孩子無聊時、或玩得野了些去吵到附近人家時，老師便
拿些紙張給孩子、要他們隨便塗塗鴉或摺幾個東西來玩，這
是不打分數的，但孩子們同樣做得很認真。

廟公興緻來時、會跟我們講古，應該是說些開漳聖王的故事
吧？我年紀太小、真的是記不得。只記得廟公說得興高采烈
、露出那一口沒剩幾顆牙的癟嘴，孩子們暗暗笑著、心想廟
祝公公一定是不愛刷牙才會給蛀蟲蛀光了牙齒。

托兒所裡雖然每天由著孩子隨便玩、但有兩個時間是大家一
起的。其中之一是睡午覺，十來個孩子在廟一邊的走廊橫陳
、地上鋪著紅色木板，枕著不知枕過多少人的枕頭、蓋著不
知有多久歷史的被子，孩子們睡著、沉沉地。

另外一項活動是點心時間，反正不是綠豆湯就是紅豆湯。而
孩子是好哄的、有東西吃便一定乖乖就範，即使那東西是如
此地千篇一律。孩子們還是、端著個小碗讓老師盛好了點心
，各自找喜歡的角落、相熟的朋友，三五成群、心滿意足地
享用今天的點心，笑著…

有一件印象比較深的事，在某個午後、大家睡醒時聞到一陣
臭味，想是哪隻不識趣的野狗來此拉屎屙尿，才會有這般惡
臭。正要揪出「犯狗」、並研究懲罰方式之時，廟公來了，
他很快發現有一大陀稀怖的便便大在廟柱下、開口便是一陣
好罵，半口黃牙夾著白色唾沫、一張一闔地咒罵著。

有人說那是野狗放的、可廟祝公公說他一看就知道這是人的
便便，還說在神聖的廟宇裡犯下這等惡行一定會有報應之類
云云。他愈說愈恐怖、把閻羅王、牛頭馬面、刀山油鍋都搬
出來了，一群孩子給嚇得什麼似。結果我家附近豆腐店的兒
子便開始哭了起來、抽抽噎噎地直說對不起，結果是他吃壞
肚子、來不及跑到廁所就拉在廟柱旁了。

廟祝公公摸摸他頭、說知道錯了就好，聖王是寬宏大量的人
，不會處罰誠實的孩子。可那孩子還是一直哭著不停、最後
老師來清理、哄哄他，直到點心時間才破涕為笑。

我記不清自己上了多久的托兒所、但我想時間一定不長，因
為關於那時代的記憶竟是如此缺乏？也許我其實待了很久一
段時間、只是我怎樣也不願意承認，竟忘記那一段天真得愚
蠢的日子。這種記憶的赤貧，讓我感覺怎麼自己不早些學會
寫字、好把那一切記錄下來？